07
Loki病了，季节性流感的杀伤力太强，让他在某天醒来发觉自己因高烧而浑身无力，几乎无法穿戴齐整出门去医院寻求救援。为人师者的最后一丝理智在他看清楚今天是周几时费力打电话告知教务人员自己得请病假，放下手机之后，Loki就难受地昏睡过去。
这场病并非毫无征兆，然而因为近几年没生过什么大病，一时大意难免轻视病菌的侵蚀力，所以Loki没有为了前几天的小感冒特地去开药，没想到流感来势汹汹，把一位年轻体健的大学教员就此击溃。
刚才为拨号而打开手机，发现屏幕上仍旧堆满了Skype的未读信息，这个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Loki都懒得去看到底多了什么留言——那个该死的、不听话的助理Thunder，既然敢拒绝他的要求，那事后就不要再来关心。要不是病得疲倦，谁稀罕他来送餐？Loki越想那事越气，就差把Thunder拉入黑名单了。
生病的人脾气不好，总是容易为了一点小事较真。
Loki穿着棉质睡衣躺在他的大床上，出了一额头冷汗后周身有些发凉，他抱紧了被子，努力把自己卷成一只蚕的模样，皱着眉头希望这次发烧能在他下一次醒来时结束。
……不用想他都知道，Thunder肯定是为了他那个情人拒绝自己的。呵，爱情的力量！
就算已经昏迷了Loki也要对此进行嘲讽，原来再尽职尽责、任劳任怨的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也会分不清什么是更重要的事。在Loki心里，给他发工资的人就是上帝，而他这个Thunder的上帝居然被那家伙狠狠回绝了。Loki无法不为此感到生气。
不知是否入睡了，可苍白的唇瓣暗示着男人的确不好受，Loki没有准备常用药的习惯，又没有可以随叫随到的朋友，他现下的处境糟糕透了。Loki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没有给他送饭的小助理，那件事就如同一块坍塌的多米诺骨牌，如果Thunder给他送了饭，那他就不用连续那么多天吃没营养的速冻食品，Thunder甚至可能给他买份鸡汤，那他的感冒就不会恶化……
总之，这一切都怪Thunder，即使在梦中Loki都在为自己愤懑不平，他一定要扣Thunder的工资，等他病好了要让那臭小子给自己买更多咖啡，对，还要专挑深夜送……
上周末到今天将近五天的时间里Loki都过得浑浑噩噩，他没有写文，也没有备课。他昼夜颠倒，饿了就去冰箱里拿点速冻苹果派，昨晚他把家里屯的最后一块吃完便决定将苹果派从自己的零食存货清单中永远剔除，说真的，短时间内他再也不想见到苹果味的东西了——别问一个成年男人为什么这么爱吃零食，因为在写不出文的时候，零食就是他的灵感来源。
——尽管这个灵感来源最近成了Thunder。Loki厌恶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依赖活物，因为助理终究要换，而灵感来源需要固定。单方向切断了和Thunder的联系后他的写文速度飞快下降，这实在太可怕了。
没有在Skype上跟Thunder聊天就无法更新，Loki不喜欢他目前的状态。
就在他把人家骂了个遍时，Skype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新一次的信息让手机屏幕不断亮了又暗，暗了又亮。那全部都是Thunder焦急发来的询问，如果Loki肯打开来好好看看，他会发现对方早就道歉了，而且还紧张得要死以为他失踪了。
Loki不知道自己又睡到了几点，他脑袋沉得发疼，周身滚烫，却被一阵门铃声吵醒。赌咒那是来催他交水电费的物业，他翻身把自己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坚信等会按门铃的人就会自动离开，没想到那此起彼伏的声响竟愈演愈烈，持续将近五分钟，消停了五分钟，又再度开始。
“妈的。”Loki狠狠地把枕头丢到房间一角，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不得不在门铃狂魔的催促下拖着高烧的身体走出房间去开门。他发誓，如果不是事出紧急，他一定会在病好后买凶杀人。
连棉拖都没穿Loki就走到了门边，还好他的客厅铺着厚厚的毛毯，不然这冰凉的瓷砖温度没准会加重Laufeyson先生的病情。
不用照镜子Loki就估计自己看起来很吓人，他没梳头发，也没换衣服，更别提眼睛下方还有浮肿的眼袋或黑眼圈……好吧，祈祷不是他的上司专程来探病的，喔，想来还没一天他生病的事应该不可能传遍学院，而且那群老头子应该也没那么热心肠，Loki嗤笑了一下学院教务处的办事速度，然后缓缓把门打开。
他的手机落在房间里，所以根本不知道Thunder说要来他家的事，就算知道了，自负如Loki也信任他家楼下的保卫不会把生人放进来，不然他的个人信息早被前几任无良助理爆到网上去了。
Loki倚靠在门边，绿眼毫无防备地看见站在门口熟悉的青年，他打了个哈欠，不太在意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看来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Odinson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因为生病而打了个折扣的智商根本没想到对方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家庭住址的，Loki的嗓音因高烧变得更加低沉。
金发大个子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嘴，瞪大了深邃的蓝眼睛，死死盯着Loki看了一会儿喉腔才泄出几个音节，“Sha……Shadow？Loki？”
Loki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了，他的脸色比先前更糟，宛如被人灌了几瓶酒似的脸颊不自然地泛起红晕，他深吸了几口气，二话不说就把门关上，没等门外的学生拍门再度喊出他的名字，他又一次打开门，就像强迫症患者在确认自己离开家时有没有锁门那样，Loki盯着那英俊错愕的脸庞看了三秒钟，确认那是Thor无误，又一次狠狠地把门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操他的！Loki的内心被生病带来的恶心和精神上的震惊给占据了，他背靠门板，无视了身后拍门的哀求声，双眼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脚趾，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Thunder和Thor会是同一个人。
操，一定是他高烧烧到出现幻觉了。Loki扶着扶手上楼，一边给自己催眠一边老实地躺回床上——对，先睡一觉，他是病人他最大，羞耻心什么的统统见鬼去。
然而直到又一次入睡，Loki都没发现他忘了锁门。
<<<
事实上如果要评选二十一世纪当代好青年，凭借着善良与热心，Thor怎么说都能拿到一个提名奖。要是他知道没去送饭就会使一个人高烧到卧床不起，Thor说什么那天都不会让Shadow饿肚子。
他和Fandral吃完饭后就隐隐不安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雇主，又想到Shadow的脾气需要他退让，他们的关系才不至于僵化，到晚上便服软给那家伙发去了几条讯息，期待他能回复自己。没想到冷战就此拉开序幕，Thor除了没事找事地给Shadow发信息，他没有其他办法联系上对方，也许这次真的惹到他的雇主了，Thor着急地想，可是一个成年人不至于为了没吃上一顿饭气上接近一周时间啊。
Thor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Shadow就算再生他气也不会不更文，虽然他不说，但Thor知道他是个宝贝读者的好写手，当好长一段时间他音讯全无，而且小说连载页面也没有新的章节发出，Thor开始怀疑Shadow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了不让自己越想越坏，退一步便猜测他可能是病了或者家里临时出了什么事。
魂不守舍地过了一星期，他活像被饲主遗弃的大型犬，每天蔫蔫的，无聊到连气象学都认真听了起来，反常得让Fandral害怕。虽然他知道对方的家庭住址，但是突然造访好像很不礼貌。思前想后，一直犹豫到新的一周，Thor在听说Loki请了病假以后突然就拔腿跑出了教室。
他想去看看Shadow，他怕这位熟悉而陌生的朋友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挤地铁来到Shadow家附近的站台，Thor一路思索着要怎么应付那位严格的保安，果不其然他再次被拦住了，事出紧急，他不得不认真地对保安说：“我的朋友真的住在里面，我好几天都没有联系上他了，你必须让我上去看看他究竟怎么了。”兴许是他长得实在不像坏人，面上又一片急色，外加看他的确来给顶楼的住户送过好几次东西，保安思考了一会儿终是点头答应了。
Thor高兴极了，他已经做好了等一天的准备，就算Shadow不在家，他还可以向他的邻居打探消息，反正他今天一定要确认那个人安然无恙，不然他不会离开的。
他坐着电梯来到顶楼，内心既因为从未见过Shadow而紧张，也因为害怕朋友出事而担忧。在心情如同一团乱麻的情况下，Thor忐忑地站到了Shadow家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按下门铃。
起初，没有任何人回应他，Thor甚至确认自己没有搞错门户才又按了一下。他很有耐心，应该说，他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有耐心的时候了，Thor不安地按着墙上那个圆圆的小按钮，门后的房内似乎鸦雀无声。
然而就当他要放弃时，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Thor向后退了一步，心跳得飞快，正如他所预料，门开了——
直到很久以后Thor都没有想到该如何正确形容那一刹那他看到Shadow——看到Loki时的心情。
房门之后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Thor从下往上打量，在看到对方那瘦削的下巴和憔悴的面容时彻底愣住，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长这么大少数的梦寐以求，他生命中的意料之外，Thor咽了咽口水，从对方安然无恙的念头中解脱了自己，又立刻被拖入了“Shadow和Loki是同一个人”的牢笼中。
他是惊讶的，因为Shadow离他太近，而Loki离他太远，前者是当红的网文作家，后者是认真严苛的大学教员；然而他又是冷静的，Shadow的调侃捉弄，Loki的习惯性嘲讽，这两个人性格中有相似处，再稍微联想一下他们职业的共同点，这一切又说得过去。
Thor瞪大眼睛恨不得把眼前人剥皮拆骨从头到脚确认一遍那的确是Loki没错，没准是自己的住址有误，又或者Shadow只是Loki的家人……
“Odinson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Loki的脸色很不好，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大一码的男式睡衣显得他有些单薄，发白的唇色暗示着他正在生病。
“Sha……Shadow？Loki？”Thor一下子不知道要用哪个名字称呼眼前这个男人，然而他的话明显把迟钝的Loki吓了一跳，好了，现在不用多疑了，Loki就是Shadow，不然他反应不会这么大。
对方迅速把门关上，Thor看到Loki受惊的反应忙拍门板希望他开门，结果下一刻他扑了个空，Loki的脸赫然又从门后探出来，他俩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维持着这尴尬的会面，Thor还没开口表明他没有恶意，Loki又一次把门甩上。
Loki落荒而逃。
“Loki？！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开开门好吗，你看起来很不好。”Thor站在门边喊了一会儿，Loki没有一点要回应他的意思。丧气地在外面徘徊，Thor心想，自己一定被当成要把Loki的小秘密爆料出去的无良学生了。
不，不是这样的。Thor急死了，他根本不想伤害Shadow，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他的暗恋对象Loki。就算他们可能需要谈谈，也不是这个时候，刚才对峙静止的瞬间他便感觉到Loki的呼吸很重，一看就是感冒发烧的病症，这让Thor十分担心。
他愤恨地靠在眼前的玻璃大门上，握住门把发泄般地往下按企图闯入Loki家——结果就在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跌了进去。
Loki忘了锁门。
Thor哭笑不得地站在玄关，闯入陌生空间让他有种古怪的感觉。还好他没离开，不然坏人进来了Loki怎么办？他老实锁门换鞋，顾不得打量Loki家的模样，扫视了一下这套房子的结构确认主卧室在二楼，轻轻说了声“抱歉”便急忙跑上楼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Loki，蹑手蹑脚地进门，生怕躺在床上的人会突然坐起来给他一击，然而Thor明显高估了Loki现在的战斗力，他的老师乖乖地躺在被子里，平时明亮机灵的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Thor俯低身子摸了摸Loki泛红的脸颊，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Loki正在发烧。
Thor赶忙跑到楼下，从冰箱里挖出冰块，因为不熟悉这里的物件摆放，他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找到可以装冰块的袋子，简易制作了一个冰袋后又即刻回到Loki身边，把冰袋覆在了他正渗着汗珠的额头上。
之后他企图在Loki家找到常用药，但不敢过分翻箱倒柜导致Thor最后一无所获，或者说Loki家根本没备有这些东西。见躺在床上的人难受他也不好受，Thor的蓝眼睛里染上一层虑色，他顺走玄关鞋柜处的钥匙跑出Loki家，到附近的药店里买了点退烧药，心细地在回来的路上进了唐人街的超市——刚才翻Loki冰箱的时候Thor就察觉到里面没有一点正常病人可以吃的东西。
说不清那种心情是否叫心疼，Thor小心翼翼地给昏迷的Loki喂药，看着对方半睁开的眼睛里一片迷糊，似乎还认不出他是谁。他们从没有这么靠近，事实上Thor也少有照顾人的经验，但当Loki靠在他肩上的瞬间，他突然很想照顾这个人一辈子。
吃了两片药，还在昏睡的人温度稍微降下去了些。Thor坐在床边吁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看着Loki尖刻而俊美的脸，回忆着这段时间的匿名相处，在心里默默接受了他就是Shadow的事实。
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Loki曾经与他那么近，这真令人高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