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昏的光影斜斜地照进了Asgard墓园中。作为里德镇上屈指可数的大家族，Asgard家的坟墓自然也多得可以成为一道风景线。墓园里沉睡着历任家主，他们的妻室子女死后一般也会葬在自己的丈夫父亲身边，所以远远望去一座较高的坟墓边上总是有几个矮墓相陪——然而事情总有例外。
Loki把带来的黄玫瑰花束轻轻放下，他看着眼前这墓碑如此孤单地立在先人身边，与一旁Odin Asgard的墓保持着一定距离，可又不像Odin身边还有Frigga的陪伴，Thor确是独自一人。
他终生未娶——或者说他还来不及娶妻就已经逝世，在一个人最好的年华里离开了这个世界。
黑石碑上简短地刻着几行字：
“Thor Asgard，1847-1875，莱纳森斯大饭店第十四任管理者。”
不像其他家主那样有遗言可以刻在墓碑上，Thor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每当想起这件事Loki心里都是一片冰冷，他曾经想象过Thor倒在血泊中无力呼救的模样，然后生气与热度都从他身上慢慢褪去，整个人变得冰凉僵硬。这让Loki心怀愧疚，然而这样的情绪其实并不适合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所以他很久都没有来探望过Thor——更准确来说是他的养兄。
同时代的一个人已经逝世，另一个即使活着应该也已满头白发。可时光总是分外眷顾Loki，他看起来甚至还没有三十岁，可当这发生的时候，并不是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幸运可贵的，尤其是你要为这份莫名多出来的寿命付出高额代价时，没有人会感到庆幸。
Loki伸手抚过Thor的墓碑。很久以前他也做过这样的事——日复一日地站在这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一坐就是一整天——要不是事情已然发生，他不会相信Thor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他短暂的一生。他们从小感情深厚，就算后来知道了Loki不是亲生兄弟Thor也不曾改变他的感情，反而愈演愈烈。身为兄弟却有着情人间的情感，在外人眼中或许不该，但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后，Loki也没有后悔或淡忘。他仍旧独身一人，在夜里被Thor的死惊醒时一遍又一遍地咒骂他的养兄不负责地让他独自承担这一切，而缓过劲后却又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几乎失声。
1875年，Loki与Thor发生了一场纷争，纠纷之大使得他一气之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个国家。Loki没想过Thor会放下莱纳森斯的一切事务出海来寻他，可还没等Thor踏上那艘汽轮，他就被警察发现死在了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农场里。而大约在一个月后回国来的Loki才得知此事，他甚至没有见上Thor最后一面。
Loki只稍想了一下就猜到是谁杀了Thor，他回到了他被逐出Asgard后长期居住的山庄里，在他到来之时那个阴沉的男人正坐在酒窖里的沙发上品酒，一杯接着一杯，背对着他，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Loki阴郁地拿出怀里的手枪对上他亲生父亲的后脑，他冷静地问了几个问题，那轻慢的回复无疑加剧了他的愤怒以至于他在扣下扳机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他甚至有种解脱的庆幸。
可Laufey身上流出的温热血液没办法温暖任何人的心。Loki麻木地处理了生父的尸体，看着他这样的死相忽然又想起了Thor，他不知道Thor死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表情，警察没有告诉他太多。
从那一天起Thor的名字就成了Loki心里最大的阴影。
Thor没有子女，因此Asgard的权力就转移到了Odin弟弟一族的手中。Loki再没找到机会回到祖宅，他一直很想看看Thor留下的东西，不论什么都好。
直到世纪末，他听闻Asgard家的新生儿定名为Thor时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抱着诡异的希望去祖宅附近见了那孩子一面。
Loki发现那婴孩的眉目与Thor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的Loki已经独自一人生活了很久，他不知道这孩子的降生意味着什么，但生命中好像被点亮了一盏古怪的绿光。Loki等着他长大，每隔几年就去看看他，而后他真的拥有了与Thor如出一辙的脸。所以Loki选择了回到Asgard家，用他几年前做过的一桩“善行”换取的那张认定书骗过了所有人，可也是在这时，他才感觉到Thor始终不是他的Thor——毕竟他哥哥永远不会用不信任的眼神看他。
“你留给我一把钥匙，却不告诉我锁在哪里。”Loki叹了口气对着墓碑说，“为什么要放在门下，为什么不亲手给我？”
他总是随身带着那把青铜钥匙，生怕哪天自己看到了可能匹配的锁头却无法尝试。Asgard家太多的秘密都只有家主知道，即便他与Thor亲厚至此，Thor也没把每一件事都告诉他。但Thor会把钥匙留给他就说明那不是Asgard家的东西，只是Thor自己的东西，他在放进去的那一天起就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不在了那么那东西只能留给Loki一个让人查看……
Loki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他想，他现在大致可以猜到锁在哪了。
——Thor的房间。他以前总把自己的爱物都藏在那儿，只是现在房间换了主人，Loki知道如果自己要进去还是得费点功夫的。然而现在的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会再来看你的。”Loki俯下身亲吻了冰冷的墓碑，然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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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找您过来是因为我有事想请教您。”Thor坐在沙发上有礼地开口，他对面坐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正是前阵子因为身体问题离职、看着他长大的管家先生Ossian，“我想问问您，我父亲除了众所周知的那些遗产宣布以外，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
老人听Thor这样一问不禁觉得很怪异，他露出错愕的神情回答：“先生，您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不是吗？虽然老爷的东西一直都是我在打理，但他并没有单独交给我什么。”
“我找到了一样东西，呃，我觉得应该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但是那个东西上了锁，我不知道钥匙在哪，又不想去找人开锁破坏了它原本的完整性……我让Fandral去检查父亲的遗物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寄放什么东西在你这里。”Thor含糊地说。
老人眯眼思考了一阵说：“应该是没有的，他把什么都交给您了……顺便问一句，您说的应该是历任家主都会接触到的那个盒子吧？”
“你知道？”Thor显得很惊讶。
老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祖父、父亲都是Asgard家的管家，所以多多少少知道得比外人多一些。那个盒子的钥匙应该在老爷遗物里，Fandral先生仔细找找就可以找到了……哦，您可以放心，我虽然知道有这样一个盒子的存在，我却不知道它具体在哪，也没有向外人提起过。”
Thor看Ossian很了解的样子忍不住问道：“那你知道远古冬棺吗？”
“我的祖父Heimdallr在我很小的时候告诉我说那是一块有着奇特魔力的宝石。”Ossian和蔼地笑着，“先生等找到钥匙就可以自己看看了，毕竟只是传说里说它是块宝石，我们谁也不知道它究竟长什么样。”
Thor点点头，“好的，很抱歉特地请你过来一趟。”
“没有关系……不过我今天看您，觉得您越来越像以前那位Thor Asgard了呢。”Ossian有点向往地说，“我还很小的时候见过他本人一次，要不是我现在已经这么老了，还以为你就是他本人呢。”
Thor苦恼地揉了揉头发，真是有太多人喜欢说他像他的祖辈了，“所以我们除了外貌还有什么相似之处吗？”他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这倒没有。他不是家里的独子，当时他还有个养弟，不过好像后来那位先生离开了Asgard家，不知道去了哪里。”Ossian说这话的时候抿了口红茶，外头正好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们便一起回头望去。
Loki今天也穿着他喜欢的墨绿色便装，Thor在与他相处的近半个月中已经渐渐习惯了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他友好地跟Loki打了声招呼，但是对方好像很疲惫，只是点了点头就上了楼。Ossian很久没有看过长得这么精致的青年了，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但是越看他便觉得Loki越发眼熟，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
“这位自称是我叔叔，名叫Loki……你之前见过他吗？。”Thor见Ossian一直看着Loki的背影，便以为他在好奇Loki是谁不禁出言解释，而后他又想起Ossian待在Asgard家的时间比自己长，便多问了一句。
Ossian听Thor说了Loki的身份当即失笑，“老爷是独子，怎么会有弟弟？先生，您不会是被骗了吧？不过，这位先生我的确好像在Asgard家见过……到底是谁呢……唉，看来我真是老了，一时竟想不起来。”
“……时间也晚了，入夜后镇里的路也不好走，我叫车夫送你回去吧。”Thor看老人冥思苦想的样子很是痛苦，便出口友善地解围，然后他吩咐了仆人去叫车来。
Ossian知道他的主人一贯繁忙，也就不敢再继续打扰。他恭敬地起身鞠了个躬，就在Thor的注视中离开了Asgard家。
“看来你还是很介意我的身份。这已经是第几次了？”Loki靠在二楼的扶手上露出头来俯瞰在客厅中的Thor，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喜怒，但其实心跳到了嗓子眼。他当然知道Ossian是谁，Heimdallr的孙子，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与他哥哥，如果他刚才想起了这件事，那么Loki的麻烦就大了。
谁都无法解释他到底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这么年轻。
Thor抬头无奈地看了Loki一眼，“你想多了，我只是看Ossian一直看着你好像是认识你的样子，便向他介绍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在偷听。”
“是你们讲得太大声，而我还没离开。”Loki讽刺地笑。
Thor举手表示投降，他越相处越发现Loki伶牙俐齿，他现在已经不打算能在嘴皮子上战胜Loki了。
Loki缄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和Thor也喜欢以这样的姿势聊天，他站在二楼，而Thor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倒映在Loki眼里。他们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可Thor总是没有Loki知道得多，毕竟后者可看完了Odin书房里所有的书，而Thor只对他自己喜欢的内容感兴趣，于是当他被Loki驳得说不出话时他就会露出苦恼的神情，年少的Loki最喜欢他哥哥脸上出现那种反应了。
“好吧，作为赔礼，我愿意今晚为您做一顿饭，Uncle Loki，不知道你想吃些什么呢？”Thor难得好脾气地回应Loki的刁难，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回想到他唯一的亲人已经死亡的事实，所以对Loki的亲近感不禁多了几分亲近感，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Thor就觉得Loki似曾相识，也许他真的是自己叔叔也说不定呢？
总之，Fandral已经去查Loki这个人了，如果Loki真的与他有血缘关系，目前他又没有做出什么对Asgard不利的事，Thor倒是愿意接纳他。
“这算是讨好吗？Thor先生。”Loki不领情地露出了个微笑，“那就……”他说出了一串菜名，然后看见Thor一瞬变得目瞪口呆的表情，他才满足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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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平白享用超额的生命。”
“他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忽然死去，化作一堆白骨。他不会感觉到那一天的到来，在那之前，他将会永远维持着生命里某一岁的样貌。”
……
陌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段话，Thor又梦见了他所不熟悉的场景。
他挣扎着想要醒来，额上全是冷汗，手用了力也无法挣脱，就像是被人压在床上一样动弹不得。
房间很暗，但也仍然可以听见窸窣的翻箱倒柜声。
有人潜进了Asgard家，在翻找着什么。他明显对这里很熟悉，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他趁着主人入睡进来本已经是冒险，没想到还做出了这样冒犯的举动。
他使劲拉了拉书桌下的抽屉，没想到是上了锁的，这就说明这里可能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蹲下身子从腰间的挎包抽出一把工具，打开手边的小手电照明，他企图撬开那个锁眼。
额上的汗珠不断向下滴落，他紧张得有些拿不稳器械，平日里用来抚摸宝石的手没想到竟会用来盗窃，他不敢多想如果等会Thor醒来会发生什么……但是Thor一向深眠，何况如果打开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就归他了。
风险与收获总是相对应存在的。他加紧了手中的动作，似乎已经听到了锁芯的动静。
“是谁在那？！”
Thor的声音就像一声闷雷炸响在天空中。他的手一抖就把器械落在了地毯上，来不及想更多，他的本能告诉他得马上离开。他快速地把所有不能留下的东西都放回他的腰包里，站起身的时候看见Thor正挣扎着想要从床上下来。
Balder十分庆幸他选了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而且这个房间过于昏暗。他确保Thor没有看到他后企图跑到窗边，可没想到那个高大的男人会这么敏捷，Thor显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会准备扑上来逮住他。
男人们低沉的喘气声在房间里响起，Thor像猛虎一样好几次都差点抓住了这个入侵者，Balder发现自己没办法迅速脱身，而同时他也不能太靠近窗边否则外头的微光还是能让Thor看见自己，于是他便回到了房间里与Thor周旋，但是只要Thor叫人他就麻烦大了。
他的确是有备而来，然而原本他并不想做这种事的……
Balder从怀中掏出了手枪，利用Thor投下的影子在暗处扣下了扳机。那不是消音枪，所以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赶到，Thor吃痛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趁这个机会Balder迅速跑到了窗边借着他之前上来的绳子爬了下去。三楼的这个房间是个视觉死角，很难被巡夜人注意到。他急着到达地面，以至于被绳索磨得生疼、还离地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也不管不顾就跳了下去。
Thor在中弹的瞬间发出了惨叫，他没想到自己从噩梦中醒来会陷入另一个噩梦中。他倒下的地方刚好离门不远，便拖曳着身体想要开了房间门，喊守夜的仆从来帮他一把，Thor知道自己伤的不是要害，但是一直感觉到鲜血渗出腹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房门忽然在这个时候被撞开了，房顶的吊灯倏地亮起来，Thor被突然到来的灯光晃得眯了眼，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来的人是Loki。
而当真正看到Thor身上布满鲜血的时候Loki才发觉自己以往的想象都是那么得不真实，他颤抖着手迅速蹲下身去把Thor扶起来，让Thor尽可能舒服地靠在墙边。
“来人！！！”Loki跑到走廊上大喊，他的声音尖锐而又清亮，很容易就引起了为数不多的守夜仆从的注意，“该死的，快去叫医生来！快点！”
Loki的眼眶发红，死死抓着扶栏的指甲划出几道刮痕。他听到枪响的时候就应该更快一点出来才是！Thor不能死……他不能再让那种事再发生一次。
终于有人向三楼跑来，Loki想起Thor还在流血连忙返回房间，用他知道的医护知识帮Thor按住伤口，不让鲜血继续大量流出。
Thor似乎已经开始陷入昏迷，Loki毫不顾忌地把他抱进怀里，他的手上全是鲜血，眼睛里看到的一切越来越模糊，Loki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流泪了，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太多往事，触动了他心里最阴暗的记忆。
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眼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Loki……”
Thor在昏迷中呢喃着这个名字，Loki几乎是下意识攥紧了Thor的手回应道：
“Stay with me.”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