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Loki难得好梦，他裹着那团奶白色的床单度过了他近几年来最安宁的一个夜晚，没有被梦靥惊醒，也没有被外头的动静破坏了睡眠。醒来的时候外头阳光明媚，庭中的月桂树上偶尔传来几声百灵鸟叫，Loki几乎是身心愉快地起身换上新衣，对着窗口伸了个懒腰迎接着新一天的到来，对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Thor给他准备的房间很干净，但同时也毫无生气，一看就是间备用客房，只是难得保持着一尘不染，才让Loki勉强接受了这个地方。
他离开房间时觉得整幢房子安静得过分，等他看到墙壁上的挂钟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睡了太久，而今天是莱纳森斯的重新开张日，按以往的惯例全家人（包括祖宅的仆从在内）都应该去大饭店帮忙，可Thor没通知他，明显是不把他当成Asgard的一份子。
如果时间倒退个几十年，Loki也许会为了这种事态大动肝火，然而现在的他的确是不在意了，只在心里嘲笑了一下Thor的幼稚便算放过了他。
Loki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三楼归属于家主，而二楼归属于家主的子女与近亲。对Loki而言，二楼的一切他才更为熟悉。他灵巧的身影穿过寂静的走廊、停驻在尽头的拐角处，Loki深呼了一口气，颤抖地伸出手去转动门把，他看着门上斑驳的刻纹，每一条模糊而又清晰的脉络都由他亲手造成，这几乎毁掉了一扇门应有的美感，而这分明只有顽劣的幼童才干得出来。
门没有开，Loki再尝试了几次也只能站在门前唏嘘，看来Thor是个很有警惕意识的主人，至少以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基本上每间房都可以任人自由出入。Loki托腮思忖了一会，他印象里他离开的时候还特意在祖宅放了一把备用钥匙的……
Loki脑里闪过了几个画面，因为时间相距太远，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到底把备用钥匙放在了哪里——或许假设再没有人更换过锁芯的话，这就不是备用钥匙，而是这个房间仅存的唯一钥匙了。
Loki走到了一楼的扶梯处，隔了一夜后他的眼神再次对上了大饭店历任主人们的肖像画，Loki轻轻推起其中一幅的画框——这样冒犯的举动除了他恐怕没有一个人做得出来——画框向上倾斜到六十度时露出了躲在墙上的暗格，Loki凑近看到了那把精巧的小钥匙，上面覆盖着的薄薄铜锈彰显了它已经在空气里氧化了很多年了。
拿出钥匙后Loki很快地把画像归位，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了那幅被他移动过的画像上。画上的人依旧在微笑，那是与Thor如出一辙的脸，Loki忍不住伸手触上油画的表层，他凝望着那双蔚蓝的眼，停滞了一会儿才猛地收回手来，转身又上了楼。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木板发出了咯吱声，里头积攒多年的灰尘因为空气流动顿时飞舞起来，Loki即使掩着鼻子也还是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他走了进去，里头一片昏暗，直到Loki给窗帘开了条缝隙，光线得以照进这间屋子Loki才发现这儿一直保持着他离开时候的模样，没有一丝改变。
Loki的眼睛因为长时间没有眨动而变得湿润，瞳孔中倒映出眼前书桌的轮廓，他走近了些，那上头放着一本不用翻都知道内页发黄了的书，一个放着羽毛笔的笔筒和一个反扣着的相框。
事实上Loki有轻微的洁癖，然而此刻他却没有鄙弃相框上的灰尘，Loki带了些好奇的情绪，慢慢将相框翻转过来，他俯下身去看当年被他放在这么醒目位置的照片——黑白色勾勒出两个人英俊的面容，背景是莱纳森斯大饭店，相片上的人差不多都是二十岁左右。Loki轻笑一声，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
“把你留在这会害死我。”Loki笑着，从衣袖里拿出手巾擦干净了那张照片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然后他开始大范围搜索，打开了房间里的每一个柜子。其实他上次离开时已经把东西带走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由于时间紧迫他没办法转移——或者说他以为自己还有回来的一天，所以没有全部带走——Loki凭印象找到了几个对他而言至今还有意义的物件，然而他怎么样都没法再找到当时另一间房的备用钥匙，Loki不禁感到气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把那个人的房间钥匙放到哪去了。
可Loki并不敢逗留太久，虽然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东西，但是如果被人看见了，这行为就跟盗窃没什么区别，而且他还得解释他为什么会有这间房的钥匙——Thor明显不相信他是Asgard的一员，更何况是他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理由呢？
没人知道大饭店里的人会什么时候返回，Loki重新拉好窗帘后急匆匆地准备出去，在跨过门边时左脚踩到了什么，他立即驻足蹲下身去，将它捏在手心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认那是一把钥匙——而且还不是他要找的那一把。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地上还有东西，可这带着年代感的钥匙明显不是刚放进来的……知道这个房间的原主人是谁的人并不多。
“Thor。”Loki脱口而出了那个名字，他握着钥匙的指骨发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份多年以后才到来的礼物，“你在跟我玩解密游戏吗？”
攥紧那把形状怪异的钥匙，Loki掩上了房间的大门，原封不动地锁好它后又匆匆离开。这幢房子里还有很多东西在等着他去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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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森斯开张日的人流量一向不输给旺季时候的入住量，Thor在繁忙了一天后接近凌晨才有了歇口气的机会。他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觉得自己长时间微笑着的嘴角都快要抽搐了。
在继承大饭店之前，Thor一直以为继承日当天他只需要应付Asgard家数不胜数的亲戚就好了，所以剪彩仪式过后以为了事了的Thor便待在办公室里与远道而来的表亲Balder小聚了一会儿，然而Fandral却在午休时间急匆匆地闯入要他下楼去陪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Thor还真不知道会有这些人来，都怪他父亲逝世得太仓促，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向Thor一一交待，以至于他对Asgard家的了解甚至还比不上Balder。
至少他那英俊的表弟还知道Asgard家历代传承的珍宝叫 “远古冬棺”。
Thor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块宝石——Balder是个有名的鉴宝师，所以Thor想他只会对珠宝类的东西产生浓厚的兴趣，不然他也不会放下面子来央求自己，希望能见“远古冬棺”一面。
然而Thor真不清楚这东西在哪，他想也许那是家主才能见到的传家宝，可他父亲死前并没有告诉他相关信息。那位老人抬起手支吾了好久话都没说完就去世了，所以如果Thor想仅凭一人之力从Asgard老宅里找到它，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可这又是必须做的，不然Asgard家的传承就断在他这里了。
说回他那几位尊贵的客人吧。
Thor不知道莱纳森斯的开张日还会吸引名流前来，他毕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面对着好几位气势十足的中年人Thor稍稍不适了一会儿才缓冲过来。他特地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来招待他们，在Fandral的陪伴下总算完美解决了这场突发事件。
送走几位贵客后Thor在安静的片刻中猛然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了一天的叔叔，他突然非常感谢Loki没有在他忙碌的时候还出来给他添乱。从昨夜Loki出现开始，Thor就很担心他是为了搅局才选择在了那个时间点现身，于是今天一整天他都是神经紧绷，现在夜幕降临，大饭店里基本上已经没人了，而Loki还未出现，他所做的最坏打算都没发生，Thor实在是松了口气。
也许Loki真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坏，Thor走回酒店的宴厅，那边摆着好多餐盘，上面放着一些他白天做的点心，Thor走过去随便拿起一个就吃了起来，他一天忙碌，虽然期间也有进食，但基本上吃得不多，现在空闲起来倒真觉得饿了。
酒店里的雇工大部分都在厨房收拾今天的残局，宴厅里剩下的人并不多，留声机的喇叭口处传来悠扬的小夜曲，让人不禁觉得精神放松。
“蛋糕太甜了，你应该考虑到有糖尿病的客人。”
Loki吮着银制叉子不知道何时站在了Thor身后，Thor被这突如其来的出声吓了一跳，一闪身退到了台阶旁。
“你怎么会突然……”Thor靠着扶梯吁了口气，“甜么？我一直是按照三比二的比例来放糖的。”Thor似乎不肯相信Loki的判断，他又吃了一口自己手中的蛋糕。
Loki惊讶于Thor说出的比例数字，他一直偏好甜，所以以前他都要求给他做的蛋糕要格外按照三比二来放糖，“不，只是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会太甜了。然而你这次选的配料是树莓，因为树莓本身带酸，所以细砂糖能很好地掩盖酸味，只是作为大饭店的管理者你应该从更大众的角度去考虑每一道菜的适用范围。”Loki不动声色地说。
Thor愣愣地点了点头，然而他又忽然笑出声来，“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你好像确实是我父亲那辈的人。”
Loki的脸色瞬间一片阴暗，似乎因为Thor的话有些不高兴，“我本来年纪就比你大，你应该对我尊重点。”但他这样说的同时舌尖却又舔过叉子上残存的奶油，这可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做的举动。
留声机处正在播放的小夜曲忽转忧伤，曲调优柔寡断，似要挑起人内心深处最难过的回忆，Loki的表情因此显得有点古怪，他放下了手中的餐碟，走到留声机旁调弄起来。
Thor饶有兴致地看着Loki的动作，他看起来十分熟悉那些堆放在布篓中的碟盘，很快就找到了他要的那一张。在Thor的注视下，Loki纤长的手指拿起原先放在留声机上的碟盘，然后把他选中的放了上去。
小夜曲的旋律被小提琴的独奏取代，弦乐渐渐扩散开来，弥漫在整个宴厅中。
“不该在这样的日子听这么低沉的曲子。”Loki性感的嗓音萦绕在Thor耳边，还没等Thor反应过来，他就牵了Thor的手走到了宴厅中间最宽敞的地方。
Thor被迫把手搭在了Loki的腰上。
今天他们恰好都穿着黑色的三件套，不同的是Loki身上的西装外套偏长，还搭配了一条黄底绿粗纹黑点流苏长围巾，Thor不禁想为他吹个口哨，赞美这意外好看的衣着。
“探戈会吧？”Loki的唇角向上一扬，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跳了女步，手搭上Thor宽厚的后背就随着音乐主导着这场拉丁的开场。
Thor被Loki牵着走了几步才觉得事态不对，他正在与他的叔叔——理论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跳探戈。探戈，那是情人之间的舞蹈，从早前的卑微发展到今天普遍为大众接受，然而Thor却仍只有在偶尔出席宴会时才会与女伴跳这种舞。他可从没跟一位男性跳过探戈，不过Loki的熟练度却丝毫不比Thor见过的任何一位姑娘差。
“嘿，这应该由我来带着你。”Thor扣紧了Loki的手，随着音乐的拍点停顿。
Loki只给了Thor一个微笑，他在该下腰的时候向后倾身，Thor的手温热而宽大，正好贴合他的手掌，而他们两人也随着探戈音乐的继续而越贴越近。Loki很久没有跳过这支舞了，他的眼神一刻不离Thor，投入了全身心的情感。
“那你就要好好表现。”
两位男士的皮鞋在大厅中踩出声响，这本应该怪异的组合此刻却没让人感到一丝违和。Loki看起来比Thor更熟悉探戈应该怎么跳才能更好地展现这种舞蹈的优美。
他们相近的身高、他们相同的性别都给了Thor前所未有的体验，Loki总是会知道他下一步将要向哪里移动，他会比他更快一些后退或前进，没发生Thor脑海中尴尬的踩脚事件。
曲子到达了高潮，钢琴的猛地停顿，大提琴音渐强。Thor在将Loki送出之时Loki的手在空中定格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而等他再回到Thor怀中时，两个人原本只是握着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我很感谢你白天没有出现。”Thor俯在Loki耳畔说，抬高手让Loki转了个圈。
Loki扯着嘴角看似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说过我只是来监督你，把我安排在你三楼房间的对面还不放心吗？”Loki把Thor变相的监视平静地道出，说完这句话后他的手勾上Thor的脖子，因为下一个舞步嘴唇不小心蹭过了Thor的脸颊。
“喔，抱歉。”
可Loki说这话时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都没有，Thor无奈地看着他，两个人在原地进退，Thor抚过Loki精瘦的腰部，觉得空气都变烫了许多。
随着一声钢琴敲落，Loki背靠着Thor停止了最后一个动作。
“我想这会是探戈为数不多留给我的难忘回忆。”Loki绅士地先放开了这位年轻人，他狡黠一笑说，“你跳得很不错。哦还有，Thor，恭喜你接管了大饭店。”
Thor的手心还残存着Loki的温度，他也大方地微笑，向Loki致了个礼，尽管他不知道Loki为什么一时兴起想跟他跳舞，但这段经历——就如Loki所说的——不管在将来哪一天回想起都恐怕永不褪色。就让他暂且相信Loki没有恶意吧。
留声机切换了下一首曲子，但显然两位主角都已经意兴阑珊，Loki松了松自己的领口不再多说什么，仿佛未曾到过这儿一般，悄无声息地到来，又悄然离去。
Thor再在饭店转了一会儿就回到了Asgard祖宅歇息。
他入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家里的仆人在打扫屋子，他打量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细心的动作不禁觉得有些赏心悦目，便靠在了沙发边上看女仆擦拭摆放在高处的装饰。
“先生您回来了。”女仆在转身时察觉到Thor的存在，热情地向她好脾气的雇主问好。
Thor从喉咙中挤出了一声算作应答，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刚才Loki挑选的舞曲，因为那轻快的曲调露出了个柔和的表情。
“打扫还顺利吗？”Thor像往常一样问他的雇工。
女仆发出悦耳的笑声，她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工作一边回答道：“非常顺利呢。您的房子依旧那样整洁，大部分房间因为上着锁不需要我进去打扫所以我的工作量并不大。不过今天二楼有间房门口意外地落了很多灰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那打翻了什么。”
女仆看似无意的回答却让Thor心中警铃大作，“你再说一遍，哪间房？”
也许是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女仆立即收回了在擦花瓶的手转身面向Thor低下头来，她怯弱地说：“是二楼拐角处那间房……先生，怎么了吗？我做错了什么吗？”
二楼拐角处的房间……Thor立即知道了那是哪间房。那房间从他小时候开始就一直上着锁，他从没看见有人进去过，甚至连他父亲也没有钥匙，可他父亲从来不找人来砸开门锁，所以即使到了他这一代，他也还维持着那个房间的封闭。
而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是不可能突然门前积灰的。
Thor朝女仆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工作——他已经想到事情发生的原因了，在某个时间点以前，那个房间没有什么特殊，可是当Loki驾临，它却有了变化。
Thor没有想到，Loki的目标不在莱纳森斯大饭店，而是在Asgard祖宅。
难道，他是为了他们家那个Thor从未见过的传家宝——“远古冬棺”而来吗？
TBC
后半段双人探戈参照的《闻香识女人》里的探戈写的，时间点其实对不上号，不过这个文的时间本身作用不大。
我本来想看这两人跳恰恰的，但是考虑到太火辣，还是算了2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