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他们在天光微亮时离开了小镇。
成为国王之前，Thor是这个国家军队的将帅，带领着骑兵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而长期与士兵们生活在一起让他养成了规律的作息，他因昨夜的谈话知晓了约顿不平静后更加迫切地想要即刻到达古堡，于是他们一行人很早起身，在马厩匆匆喂了马然后上路。
昨夜好像下过一场小雨，空气变得潮湿了些，马蹄踩在小小的水坑中溅起泥泞，按Fandral所言这离约顿古堡——Winsor公爵的住所已经不太远了，他们策马路过了一座长桥，在正式到达古堡前途径一片乔木林，那的枝叶并不繁茂，甚至有些零落，显出一种颓丧诡异的气氛。
而Thor还来不及感叹，就已经在古堡前停驻，他调转了马头，在守卫的士兵走上前时从怀中拿出一卷羊皮纸递给对方——那是Winsor公爵的邀请函，用了上好的皮质，字迹整齐而秀美，页尾烫着Winsor家族的纹饰，足以见得对Thor的尊重。护卫在翻看后立即庄肃起来，连忙打开大门进去通报国王到来的消息。
Thor的马儿在原地来回走着，幸运的是他没等太久，城堡的少主人——Winsor公爵的亲生儿子就急忙带着仆从出门相迎，他走到Thor的马前为示尊重牵起Thor的手，隔着手套礼节性地亲吻手背，然后稍稍屈身说：“尊敬的陛下，您的到来令我们不胜荣幸，我是Andrew Winsor，公爵之子。”
Thor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你母亲呢？”虽然作为臣子Andrew对他毕恭毕敬，但实际上眼前这个棕发男人已经三十多岁，年纪远远大过Thor，明明是那么个成熟稳重的人，却在听到Thor的问话后不自觉流露出尴尬之色，眼底多了抹无所适从。
“家母尚未起身。”也许是托辞，也许是事实。Andrew看他年轻的王从马鞍上下来，他便轻车熟路地牵过马绳交给下人，并叮嘱他们照看好这一行人的坐骑，接引着Thor走上通向堡内的石阶。
Thor对Andrew的回答没有多想。Elizabeth Winsor作为Winsor家的独女养尊处优惯了，加上现在的确还早，Thor并未提前通知他要到来，她又上了年纪，现在还未起身其实可以理解。
Thor跟在Andrew身后走进了大厅，Andrew让他坐在了上座，叫人送上了当地的点心，以慰他们远途而来的辛苦，然后让Thor稍作等候，便转过回廊消失在了厅中。
Andrew的心头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焦急地走上楼，无视了平时他最喜欢观赏的琉璃制窗，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此时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垂青。
国王来访本应由他的母亲接待，可是母亲却十分失礼地还在睡梦之中，Andrew越想越急，额上甚至出了一层细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慌张过了，古堡内的家事几乎都是由他料理，大风大浪他均习以为常，加之年岁增长，他便更少在人前露出尴尬的神情了，可是刚才在Thor问及母亲的去处时，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若真的只是普通休息，那该有多好。
母亲定是和那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想到这个，Andrew的脸色阴沉了许多——Loki，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住了他母亲的心，让她公开承认了她有情夫的事实。Andrew一提起这件事几乎是又羞又怒，无奈他永远都动不了那个男人，除非他母亲死了。
他很快到了母亲的房门前，轻敲了好几下房门里头都毫无动静，Andrew问了守在门边的女仆们夫人有没有起身，而她们都摇了摇头，正当他想去拿备用钥匙强制性打开这扇门时，门却忽然开了一小道缝。
“什么事。”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出现在门后。
门后的男人声音里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沙哑，透过门缝Andrew看到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睛轻慢地扫视着外头。男人抓着门的手并不紧，所以才会被Andrew一下就将门拽开，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甚至还比自己小！Andrew在心里咆哮了一句，他已经成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可眼前这个叫做Loki的男人要小得多，硬要说的话年岁可能与正在楼下等候的Thor差不多，而就是这样的男人，爬上了他母亲的床，他究竟凭什么？那张好皮相吗？明明不是什么好脾气却能博得母亲的喜欢，Andrew实在想不通这个中缘由，怪只怪Loki到来之时他恰好不在城堡内，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我母亲呢？”Andrew径直走进房间，被子还是一团乱，明显看得出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让自己看向那儿，转移注意力搜寻着母亲的身影。
Elizabeth是从隔间出来的，她已经穿戴齐整，显出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虽然已经年逾五十，但看起来大概只有四十出头。她在看到自己儿子出现在这儿时明显露出了不悦，她走上前去，Andrew连忙俯身解释道：“有贵客到来。”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直说国王的身份。
Andrew与Elizabeth的母子感情并不算亲厚，为了前途而入赘Winsor家的Andrew的父亲是个无趣的人，十分不得Elizabeth的喜爱，然而却在Andrew出生后不久就已逝世。Andrew长得十分像父亲，因此Elizabeth对他也并不亲善。
Loki好笑地倚在门边看这对母子，他的眼睛转动，落在Elizabeth严肃的面容与Andrew焦急的神色上，看来，的确是来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不然一向沉稳的Andrew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Andrew厌恶看到他，也害怕让母亲对他更加淡漠，如果不是要紧事，一定不会这么急切。
“看来夫人有什么要事，不如赶紧去吧。”Loki难得出口帮他人说话，Elizabeth在听到他开口后面色稍稍缓和，点了点头就准备随儿子出去，只是在离开之前，眼神明显还在Loki身上逡巡了一圈。Loki几乎要听见空气里Andrew痛苦的呻吟声了。
“你再休息一会儿。”Elizabeth苍老的声音传入Loki的耳里。
Loki饶有兴致一笑，看到Andrew铁青的脸色忍不住走向床铺，“这是自然。”他最喜欢看旁人因他而无措的样子，便故意大刺刺地躺倒在床上，毫不忌讳地拉起被子缩了进去。
门外果然传来了粗重沉闷的脚步声，这下Loki的笑容更加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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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Thor的晚宴举办得十分隆重，然而遵从Thor的要求，Winsor公爵并没有邀请这附近有头有脸的贵族前来，但宴会并未因此而失色半分。
横隔在Thor与Elizabeth之间的是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食物与酒水，放在最中央的是一只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火鸡，旁边摆着几个空杯和一瓶酒，离Thor近一些的地方有土豆炖肉、面包片，总之桌上应有尽有，是主人家不知客人的喜好、生怕招待不周的一个周全之策。
桌边站着好几个施菜的女仆，Thor望着眼前一直在更换的菜式心中不禁感慨这顿晚餐的丰盛，抬眼之时与坐在长桌另一头的Andrew视线相遇，Thor友好地向他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早在早上会面之时，Thor就察觉到了Winsor母子之间的疏离。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Elizabeth即使面对国王也保持着一种傲慢、淡漠的感觉，Thor不喜欢她身上这种味道，所以对老实的Andrew更加友善。但他还是当着这对母子的面交代了他的身份不可外泄，对外仅宣称是Winsor家族的远房亲戚。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话总是更多一些，整场晚宴除了敬酒与布菜，Elizabeth几乎没有跟Thor说过话，都是Andrew作陪，Thor倒不觉无趣，只是Elizabeth坐久了不耐烦，低声对自己的侍女说了些什么，Thor耳尖听得内容，大约是叫一个人过来一同进餐。
今夜要与Thor同席，身份必定要是古堡内的主人，Elizabeth早年孀居，膝下唯有一子，家里又无兄弟姐妹，Thor思前想后，具备这样身份的人只有一人——那就是他在集镇上听闻颇得Elizabeth宠爱的那位情夫。
对此Thor微微讶异，贵族之间鲜少有人直接在这样的大场合将情夫或情妇带上台面，加之Elizabeth已老，为人所知更会贻笑大方，不料她竟如此无所顾忌。只见侍女很快就把人带了过来——他们从回旋楼梯上下来，最先出现在Thor眼前的是一双裹在皮裤中的细腿，修长而笔直，走得不紧不慢，Thor从下往上打量，来人穿着墨绿色的外袍，繁复的结扣在胸前形成一个装饰，丝绒衣衫服帖地在他身上，袖口、领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再往上是一张清秀的脸庞，灵动的绿眼中带着与Elizabeth相似的傲慢，却并不让Thor讨厌。
这张脸孔太过熟悉，Thor的手几乎是一个颤抖就要使那银质刀具从中滑出，他握紧了刀柄，死死盯着对方走到Elizabeth面前，礼貌性地亲吻了对方的脸颊后落座在她身边。
Thor喘了口气，呼吸却更加沉重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他那天偶然窥见的洗浴者。
Thor没想到他们有一天会重逢，并且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那个未知名姓的陌生人坐在餐桌对面优雅地拿起餐具，从容不迫地将餐盘上的鹿肉放进嘴中。他实在与Thor之前想象的“男宠”、“情夫”应有的模样相去甚远，而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暗示着他才是这个城堡的主人。
Thor就这样盯着他看，入神后都忘了咀嚼自己口中原本的食物，在见面之前，他本对Elizabeth的情夫抱有不屑之心，然而现时现地，他却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那个男人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屡见不改。Thor回想起他不着寸缕站在阳光下的样子，脸色就是一红，导致身边的Fandral担忧地推搡了他一下，询问道：“你没事吧？”
Thor慌乱地摇了摇头，不料动作太大引起了对面众人的注意，就连一直没看向他的Loki，都抬头朝他这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局面变得尴尬起来。
Thor错愕地迎上对方的目光，本想着自己窘迫到了极点，没想到Loki的反应很奇怪，看到Thor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他捏着叉子的指尖用力得泛白，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可以发现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原本的苍白的脸色现在染上了一抹红晕，就像是发了高热的病人，死死锁在Thor身上的绿眼一片湿润。
那双眼睛让Thor起了欲念，雾蒙蒙得好像他欺负了他一般。可笑的是他们还是陌生人，Thor甚至思索了很久，确定了自己真的从未见过Loki才放下心来。当下Loki的神情实在太奇怪，Thor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而他还未探究清楚原因，Loki却将刀叉放在了一旁，俯身对Elizabeth说了些什么，便古怪着脸色离开了。
Loki走得非常急，Thor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阴沉着脸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想要跟上去，无视了身边Fandral低声的阻拦。
没有人疑心他是去寻找Loki的，毕竟他是国王，而且与Loki素不相识，这给他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Thor按着Loki离开的方向向前走，那个瘦高的男人脚程出奇的快，Thor用上了小跑才勉强看到他的身影。
Loki走得很急，绕过一个又一个的分叉口，Thor在下一次Loki转身的时候没及时跟上，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发现那有两条路，而他无法判断Loki到底选择了哪边，他头疼地看着没法给他提供任何线索的地毯，心想难道他走到这还把人跟丢了？可Loki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上一瞬Thor还看见他走在这里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而事实在眼前，他无法揪住那个男人询问一通了。Thor懊丧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时安慰着自己来日方长，他还有好多机会可以见到Loki，问清楚Loki为什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外、为什么看到他反应那么大。毕竟，还有几天狩猎才会开始，而男宠，一定会待在这个城堡内。
见面并非难事。
Thor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几乎是同一刹，这儿用来照明的灯火全部熄灭，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Thor刚才站过的位置。
那是一双绿眼，在黑暗中水润得发亮。
TBC
